翌日清晨,天师府那间庄重肃穆的主厅内,已是济济一堂。
主位上,老天师张之维安然稳坐,手捧清茶,神色平静,眼神却变得深邃。他的师弟田晋中坐在特制的轮椅上,被安置在旁,浑浊的双眼扫了下全场,眼中带着历经沧桑的疲惫与警觉。厅堂中央,是全性那位已被制服的代掌门龚庆,以及被一起押送过来的吕良。哪都通公司的徐三、徐四自然在场,张楚岚和冯宝宝则站在稍靠后的位置,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。
“嚯,这么热闹呢?开茶话会呢?”一道略显慵懒的声音打破了沉寂。无力打着哈欠,悠悠地踱步进来,一眼就看到了这豪华阵容的审判庭。
无力目光扫过后,最终落在被捆得结结实实、靠在墙角的龚庆和吕良身上。他饶有兴致地蹲下身,象是观察什么新奇动物,随手从旁边不知哪个角落捡起一根小木棍,先戳了戳龚庆的脸颊:
“啧啧,这不是咱们威风八面的全性代掌门吗?折腾出这么大风浪,居然还能全须全尾地躺在这儿,没被老天师一巴掌超度了,命挺硬啊?”语气中的调侃毫不掩饰。
接着,木棍又转向脸色沉默的吕良:“哟,这不是吕家的小天才吗?听说你连自家亲妹妹都下得去手?了不起。怎么样,怕不怕我们行行好,把你打包送回你太爷爷那儿?估计他老人家会很想跟你聊聊家常。”
主位上的老天师轻轻放下茶盏,瓷器与木桌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,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他看向无力,目光复杂,缓缓开口,声音平稳却带着分量:
“虽然说来或许不够周全,但……无力,此番龙虎山之乱,多亏了你预警在前,出手在后。老道我,以及天师府,承你的情,谢谢你。”
无力闻言,只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,依旧蹲在地上摆弄着他的小木棍:
“嗨,老天师您言重了,多大的事儿。路见不平,顺手而为罢了。”他抬起头,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,最后回到龚庆和吕良身上,语气带着点无聊,“怎么样?审了一早上,有问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吗?我看这二位嘴巴应该挺严实的。”
徐四接口道,声音有些沉闷:“还没正式开始,等着人齐,再看看从哪里问起。”
“这有什么好纠结的?”无力用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戳着吕良的骼膊,语气轻松“不就是围着那点陈年旧事转吗?甲申之乱,八奇技那点秘密…嗯…我猜猜啊,最后绕来绕去,无非就是田老当年其实已经找到了张楚岚的爷爷张怀义,然后张怀义告诉他,自己领悟的炁体源流,其内核奥妙在于能孕育出无根生的神明灵,那种可以将炁逆返为最初的先天一炁的“元婴”,并且还能提供出无限循环的炁作为支撑什么的……大概就是那些所谓玄之又玄的东西吧?”
他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,原本厅内还有些细微的议论声和呼吸声,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!空气仿佛凝固了!
田晋中猛地瞪大了眼睛,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,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斗:“你从哪里知道的?!这件事除了我和怀义。”他猛地住口,惊疑不定地看向老天师和站在后方面色骤变的张楚岚。
而老天师已经重新端起了茶杯,平时温和的眼睛此刻微微眯了起,周身泛起一股无形且沉重如山的炁,缓缓地弥漫开来,这股炁不是特意针对某人,但那实质的压迫感,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骤降。目光扫过众人,眼神里那份权衡利弊时的冰冷厉芒一闪而过。他真的在考虑,是否要让那些听到不该听的人,永远留在这天师府。
这一刻,徐三、徐四感觉后背发凉,眼神凝重。张楚岚有些担忧地握住了冯宝宝的手!
无力却对这股足以让寻常异人崩溃的压迫感毫不在意,他随手将那小木棍丢在地上,拍了拍手上的灰,站起身来。他走到桌边,自顾自地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,又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,语气依旧慢悠悠的抛出了更重磅的炸弹:
“甲申之乱的真相,或者说,那场动乱最终催生出的‘结果’,其实不早就摆在你们眼前了吗?”他伸出手指,精准地指向安静站在张楚岚身边,正歪着头好奇打量糕点的冯宝宝。
“喏,就是她。这个象是集八奇技之力,不知道是人为创造还是自然诞生的‘天生神明’,冯宝宝。”他咀嚼着糕点,话语有些含糊:“我是真不知道她到底是被人造出来的,还是自然诞生的。但她身上,的的确确有着八奇技的痕迹。”
他掰着手指头数道:“无根生‘神明灵’那般纯净无瑕的灵魂;风后奇门那般超脱常理、难以测算的命格。他爷爷张怀义的炁体源流那自成循环的炁。还有六库仙贼那能汲取万物以达长生不老的生命形态……性与命这两大修行,都达快到了圆满。以及那灵魂纯洁如初生赤子,肉身不朽近乎仙神。这些东西,一般人都做不到。不,人根本就找不到。只有神才行。”
他不说还好,现在张楚岚他们三人,此刻唯一的念头,已经不是探究真相,而是希望今天在这间屋子里的人,尤其是那几个外人,最好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了!
无力咽下糕点,继续爆:
“我说啊,当年无根生聚集了各大门派最顶尖的那批天才,也就是后来的三十六贼,结拜为兄弟。他们将自己所领悟的、代表各自术法尽头的八种奇技力量,不知以何种方式融合、催生,最终弄出了冯宝宝这个产物。按理说,这样一个完美的造物,应该还具备某种足以防御或反击的攻击手段才对。但似乎是某个环节出了岔子,导致她失忆了,连同那个关键的攻击手段也一并遗忘或失去了。我感觉问题可能出在双全手上。”他的目光瞥向面如死灰的吕良,“双全手其最初的本质,就是为了救人。毕竟它重塑肉身形体,修改灵魂记忆的能力,便是源于这条理念。”
他目光再次扫过吕良道,“吕家,说不定有解决这个问题的线索或方法。”
被捆得象粽子一样的吕良,此刻也顾不上害怕了,猛地抬起头问道:“什么意思?!什么叫我们家可能有解决办法?!”
无力转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语气平静,开始揭吕家的老底:
“意思就是,你们吕家啊,当初在甲申之乱后,干了件挺不地道的事。蒙着脸,把人家医道圣手王子仲大夫的妻子,端木瑛,给绑回了你们吕家。然后呢,就把她软禁起来,逼着她用双全手帮你们做各种……嗯,不太人道的人体实验。你太爷爷吕慈,更是能为了将双全手这门绝技彻底留在吕家,娶了端木瑛。呵,不过,你太爷也是个人物,为了吕家,估计到现在还能练成阳五雷呢。倒是可怜端木瑛,一个本该悬壶济世、医者仁心的人,被逼着做那些违背她本心的邪恶的实验,道心什么恐怕早就碎得拼不起来了。估计她现在,连自己到底是谁都快不知道了吧?啊,当然,”他话锋一转,“就她参与做的那些实验,害死的人命,也是死有馀辜。嗯,不对,应该说,三十六贼都该死。”
吕良听着这闻所未闻的家族秘辛,脸色变幻不定,似乎想通了什么,颤声追问:“那…我们吕家世代相传的‘明魂术’…就是双全手?”
“恩,”无力点了点头,随即又摇了摇头,“是,但也不是,算半个。”
他看着吕良,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极感兴趣的笑容:
“怎么样?想不想觉醒完整的、真正的双全手?我可以帮你哦。”
吕良感觉一股寒意声音都变的萎靡:“怎……怎么觉醒?”
无力的笑容越发“和善”,语气轻快:
“很简单。把你的四肢和舌头全都砍掉,然后丢进一个绝对黑暗的密室里。如果你能撑过三天不死……那么恭喜你,完整的双全手,大概率就能觉醒了吧。”
吕良喉咙干涩,几乎是本能地、傻乎乎地问了一句:“那……那如果我死了呢?”
无力闻言,装模作样地摸着下巴,认真思考起来,半晌才遗撼地说道:
“恩……这确实是个问题。到时候你家的酒席,我都不知道该点什么菜好了。”
而墙角那个全性代掌门龚庆,在听完这一切后,脸上反而露出了一种彻底解脱、甚至带着几分嘲弄的释然笑容。知道了这么多足以颠复异人界的内核秘密,他早已不认为自己还有任何生还的可能,此刻心无挂碍,只求速死。
整个厅堂之内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先前或许还有几分轻松的气氛,此刻早已被无力的连番爆料冲击得粉碎,只剩下无边的沉重与压抑。每个人都在消化着这海量的信息,思考着这些真相所带来的,以及…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几乎无法收拾的局面。
无力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,他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,环视一圈,用轻松愉悦的语气问道:
“怎么样?你们……还有什么想问的吗?”
此刻,所有听到他这番话的人,内心几乎都在发出无声的呐喊:
【你还知道什么?!求求你,可别再说了!?!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