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3年的秋天，老周22岁，在镇上的砖厂干活，挣了点粮票，想给远在邻县的妹妹送过去。

妹妹家在鲁西的周家庄，离砖厂有西十多里路，那时候没自行车，全靠走路。

老周早上天不亮就出发，背着半袋子玉米面，揣了两个窝头，想着中午就能到。

可走到半路，他就犯了迷糊。

过了县城的桥，本该往南走，他却往西拐了，走到一个三岔路口，才发现不对。

路边的树他不认识，远处的村子也没见过。

正着急的时候，过来个扛锄头的老头，老周赶紧上去问路。

老头说：“你走反了，往回走十里路，再往南拐，不然天黑也到不了。”

老周没办法，只能往回走。

一来一回耽误了时间，等他重新上了正路，天己经擦黑了。

他背着玉米面，走了大半天，窝头早就吃完了，渴得嗓子冒烟，腿也软了。

就在这时，他看见路边的土坡上有个破庙，庙里亮着一点光，像是有人在里面。

“不管了，进去讨口水喝，歇会儿再走。”老周心想着，爬上土坡，推开庙门。

这是个土地庙，不大，中间摆着土地爷的泥像，泥像前有个贡案。

贡案上点着一根白蜡烛，光惨白惨白的，庙里除了他，再没别人。

老周有点失望，但实在累得不行，就靠在墙角坐下，想着歇半小时再走。

他忘了村里老人说的“宁宿荒坟，不宿破庙”的说法。

大概半夜的时候，老周被一阵“沙沙”声吵醒。

他睁开眼，看见贡案前突然站了好些人，有老有少，都低着头，不知道在干什么。

老周以为是附近的村民来烧香，就咳嗽了一声，说：“老乡们，谁带水了？借点水喝呗？”

这话一出口，那些人“唰”地一下，全转过头看他。

老周这才看清，他们的脸全是白的，没有一点血色，眼睛空洞洞的。

有的缺了耳朵，有的少了手，还有个女人，头发披散着，脖子上有一道黑印子，像是被勒过。

老周的头皮一下就炸了！

这不是人！是鬼！

他想喊，却发不出声音，腿像灌了铅，动不了。

那些“人”慢慢朝他围过来，围得越来越近，老周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冷了，冻得他打哆嗦。

最前面的是那个缺耳朵的老头，离老周只有两步远，嘴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，像是在哭。

老周闭着眼，心想“完了”，突然听见“砰”的一声，庙门被风吹开了，外面的月光照进来，落在那些“人”身上。

怪事发生了——那些“人”一碰到月光，就像烟一样散了，只剩下贡案上的白蜡烛，还在惨白地亮着。

老周趁机爬起来，连玉米面袋子都忘了拿，跌跌撞撞跑出庙门，顺着路往前跑。

他不敢回头，首到跑不动了，才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气。

天快亮的时候，老周遇到了早起赶路的村民，才知道自己己经离妹妹家不远了。

村民听他说在破土地庙见了鬼，叹了口气说：“那庙邪性，早年间是个乱葬岗，后来盖了土地庙，可还是有‘东西’。以前有个赶车的，在庙里歇脚，早上被发现时，人己经傻了，嘴里念叨着‘好多白脸人’。”

老周在村民的指引下终于到了妹妹家，喝了点热水，才缓过来。

妹妹说，那破庙她知道，村里没人敢去，尤其是晚上。

老周让妹夫去一趟庙里，把玉米面袋子拿回来。

妹夫回来后说，庙里的蜡烛早就灭了，贡案上全是灰，土地爷的泥像也塌了半边。

从那以后，老周再也不敢走夜路，更不敢进破庙。

他说，那些“鬼”虽然没害他，可那眼神、那模样，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
后来他才想明白，那天晚上的蜡烛，可能就是“引魂灯”，引着那些没处去的魂，在庙里凑堆。

去年，老周70多了，还常跟我们讲这事。

如今，那破土地庙早就塌了，原址上种了庄稼。

老周说，前年他回鲁西，特意绕到那儿看了看，庄稼长得很好，绿油油的，再也没有过“闹鬼”的说法。

他说：“大概那些魂，也找到正经路走了，不用再在破庙里凑堆了。”